卖锅

7.你是预料中的意外  

李熏然穿过医院的走廊，听着两个人的步子由零散到整齐，然后再也没变过。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和医院有联系。没人喜欢这种地方，大部分人最早的记忆来自儿时对针管的恐惧。李熏然记得小时候，小朋友们排着队打针，那个年纪已经有了自尊心和好胜心，再害怕也不表现出来，尤其在哭鼻子的女孩子面前。他撸起袖子冲到前排说要第一个打，针头靠近皮肤的时候其实特别想哭，板着一张小脸表现得特别英勇，眼睛都不闭一下。后来看到女孩儿们都盯着他看的时候心想再扎几针也不在话下，小小的个子觉得自己勇敢又坚强，可以保护所有被欺负的人。

李熏然走在前面一点的位置，清楚地感觉到侧后方的凌远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认识凌远这么久，没见过他这种表情，比起被吓到，心里更是揪着疼。

有个男人在等他，这大清早的，想必是找不到人，守了大半夜才把人盼来。那个男人几步走到凌远面前，本就比他们俩矮上几公分，说话时更是蜷起肩膀，语气谄媚又讨好地叫了声“小远”。

李熏然被这声亲近的称呼唤起了强烈的不适感。凌远转身就走，男人想跟，才刚迈出一步，有人抬起胳膊拦住了他，把他和凌远隔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在，抬头看了眼这个挡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开口问：“你是……”

“凌院长的朋友。”李熏然答，半分没有挪动。“医院这种地方，有可疑的人接近院长图谋不轨，我可以叫保安的。是吧？”

男人急了，忙摆手道：“误会呀！我是凌远的……” 

“许乐山！”凌远吼出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两步跨到他面前，握着李熏然的手腕把挡在二人面前的胳膊放下来，再开口时很冷静：“我不管你从哪知道了我父亲住院的事，但这和你无关，我和我父亲不需要你来探望。”他把“父亲”两个字咬得很重，垂眼扫了一圈许乐山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再把视线转回那人的脸上，冷冷道：“哪怕有一天我要死了没人来看，也希望病床前的人不是你。带着你的东西滚，不然我报警。”

撂下这番话，凌远越过他的肩膀朝前走去，李熏然站在原地确定男人没再追上去纠缠后，才无视他追了上去。他在病房外等着，和唯一认识的凌欢聊了几句。她告诉李熏然，他们家的大哥已经在回来的飞机上，让李熏然把凌远劝回去休息，他看起来太憔悴。李熏然知道凌欢心里愧疚，对自己母亲常年来对凌远的态度没办法。他点点头答应凌欢，却也知道凌远不一定听他的劝。

凌欢走后，他独自靠着墙发呆。也许是今天和凌远聊了些年少时期，他恍惚想起学生时代的初恋。情窦初开的年纪，大家都喜欢的班花，他也跟着追，没成想不久人家就真答应了。那时候的欣喜值得记一辈子，牵个手能激动好久，但毕了业自然而然的分手，也没觉得有太多遗憾。

这份怦然心动和手足无措的感觉时隔多年被唤醒是在一个清闲的傍晚，他和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拿着手机玩消消乐，当地台的新闻播到一场特大交通事故，镜头切换到医院。妈妈拍了拍李熏然，说“那不是凌院长吗”。

也就是几秒的镜头，几句话的功夫，凌远面带微笑的说了几句公式化的发言，新闻就切到了下一条。李熏然呆望着电视愣了半天，脸莫名烫了起来。

妈妈见自己没得到回应，转头看李熏然，埋怨道：“天天就是玩手机，跟你说话也不搭理。”

李熏然回过神，突然起身回了自己房间，背抵着门平复了好半天，拨通了凌远的号码。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敲着他的心口，凌远接起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李熏然一直觉得人的声音透过电话是不好听的，除了凌远。

——除了凌远。对李熏然来说，任何事在他身上都是意外。

他带着点疲惫，借着手机贴在李熏然耳边讲话：“熏然，怎么了？”

李熏然靠着门蹲下身，握着手机的手心浸满了汗，他听见自己很不自然地回答：“啊，没事，刚在电视上看到你……没事吧？”

凌远后来说了什么，李熏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耳朵里全是撩拨他心跳的声线。最后他匆匆叮嘱了几句“记得吃饭好好休息”，就心虚地挂了电话，手心的汗一直没干过。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一刻怎么就突然开了窍。电视上的人不如真人那样好看，新闻里的凌远也不像他俩单独相处时那么亲近，怎么就好像给他下了蛊一样，此后每次见他心里都像藏了鬼。

说不清感情的变化是一个由量到质的渐变过程，还是由于经历某件事情所触发的扭转性改变，或者两者皆有。总之在你意识到这个变化之前，它说不定早就已经发生了。李熏然以往的恋爱经历没能及时给他发出信号，他后来想，他在察觉到自己对凌远的感情并不是此前他所以为的“一个在意的好朋友”时，他的内心早已瞒着大脑，悄悄喜欢了这个人挺久。

管他呢，也许就是时候到了，老天爷终于耐心不够，迫不及待地想让你意识到：你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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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带着你的东西滚，不然我抱警。

李熏然：你倒是抱啊！！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