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锅

4. 

吸血鬼当中几乎都是混血，原本就稀有的纯血便越来越少。汪家曾一度想与明家联姻，汪曼春也是真心喜欢明楼，可惜这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纠结，别说明镜，连对汪曼春确实产生过怜爱之心的明楼，也清楚这门婚事的不可能。

此后汪芙蕖再提及这事时，那副纯血高人一等，理应相互结合的嘴脸令明楼更加厌恶。所谓血统在他眼里实在是个笑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们姐弟俩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并且客观上讲，混血相较于纯血更易适应各种生存环境，也不像明楼他们那样，对阳光那么敏感。某些人眼里高贵的纯血，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最令明楼痛心的是，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发觉汪曼春也渐渐变了个样，把自己原本讨人喜欢的聪明劲全用在了算计人身上，与她叔父沆瀣一气。

换做几年前，明楼还能说服自己，汪曼春不知道长辈间的勾当，即便知道，也对这些事情无可奈何。可这些年来，汪家借着清除在外危害人类安全的吸血鬼的名义滥杀无辜，不管是同族还是人类，对自己有无害处，只要能达目的不择手段。汪曼春越爬越高，也变得越来越心狠手辣，把明楼对她仅存的一点愧疚与旧情都抹得一干二净。

混血当中有许多看起来与人类无异，明诚是其中一个，又被当人类养了这么多年，吸血鬼的天性和特征显现得比别人要晚。这几年间，明楼接触了不少被抓住的失控吸血鬼，都是长时间渴血所致，被人特地放出去伤人。这是有预谋的策划，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孽，他心里也有数。

明诚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晚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明明两个小时前还吃过东西，想到食物也不会有强烈的食欲。他告诉自己睡着了就不会饿了，强迫自己闭眼，可饥饿感到了折磨身心的地步，比以前被桂姨饿着的时候还要难以忍受。

他爬下床的时候脚下发软，背上出了一层虚汗，目的地是厨房，他好像全凭感觉在移动，自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明楼抱着他一言不发，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敲进明诚耳朵里。他沾着血的手死死拽着明楼白色的衬衣，眼泪和血液一股脑蹭到他胸前。

“它死了吗。”

明楼停下住脚步把人放下来，楼梯间的窗户透进月光。明诚脚触到地板，刚睁开眼又眯了起来。

一只猫的血量不会太多，除去他咽下去和流进地板里的那些，蹭到明楼身上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为什么后来明诚每次回忆，都是一睁开满眼的红色。

“是的，它死了。”明楼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回答道。

“明诚你记住，这不是你的错。现在你可以哭，可以自责，但是从今以后，不准再给自己失控的机会。”

明诚呆呆地望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衣服被他弄得又脏又皱的人。月光越过自己的头顶映在明楼的眼睛里，明诚吸吸鼻子，伸出还在打颤的手，去抹明楼脸上的一点血污。

“还有，以后不准再这么哭鼻子了。”明楼抓住自己脸上的手握进手心里，对明诚温柔地笑着说，一边把他重新揽进怀里，从上而下拍顺他的背，轻轻叹了口气道：“家里一个爱哭闹的已经够头疼了，你可不能学他。”

挺久以后明诚说到小时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明楼埋怨道从小就对他严苛，不见这么对明台。明楼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不一样。”

如果明诚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真心话，那明楼这句话就被明诚认为是用认真的表情说玩笑话了。明诚撇撇嘴，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

“就会说漂亮话”，他说。

但明楼在他装作不经意背过去倒咖啡的时候清楚地看到，明诚的耳垂红了。明楼对着他的背影笑得嘴角拉成一条线，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过甜的咖啡。

“别忘了。”明诚自我调整的能力很强，并且知道反将一军。他转过身背靠着桌子，悠悠然搅着咖啡说，“晚上你约了汪小姐吃饭。”

“她约我。”明楼喉头一滚，放下咖啡杯严肃纠正道。

明诚挑挑眉毛没有反驳，好像这个并不重要。他的重点是：“晚上我不送你了，我和明台有正事要办。”在明楼开口前，又补充了后半句：“如果没忙完的话，也接不了你。”

“约会愉快~”明诚象征性地抬了抬咖啡杯，对明楼笑着致意道。